老人怎麼不見了?

 
 
2003.01.20  中國時報 
◎郭惠芯

拜科學進步之賜,各種保健養生技藝與醫藥產品不斷推遲人類的死亡,再加上生育率降低,臺灣已經提早進入高齡社會之列了。可是,我們卻發現了一個麻煩的事實:我們的社會對老人問題視而不見,或者說是避不敢見。 

由於社會變遷與孝道文化失落讓親子關係變得脆弱,「養兒不能防老」的憂慮普遍被簡化解釋,以為老人問題等於經濟問題,所以我有許多非老人親友現在都努力盤算以儲蓄或保險換得平安的晚年生活,我們還進一步同意政府以金錢取向模式提出粗糙的老人照護政策。 

發錢補助老人生活本身不是問題,問題是:自從開始發放老人津貼之後,我們的社會好像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給錢就解決了老年生活的問題。這種錯覺讓老人問題漸漸失去了公共論議的舞臺。 

老年安養原來和其他的弱勢社群問題一樣,絕對需要資金以作社會安全給付,可是,這裡面會因為牽涉到社會福利大餅如何分配的問題,政府政策與立法監督都需要作全面的觀照考量,我們原不能期望老人照顧獨佔社福優勢。但如今,卻由於「選舉德政」的操作,老人都得到了「金錢照顧」。接下來,每個領到月津貼的老人縱然很快發現錢不能解決生命問題,但因為隱約覺得已經佔到了集體社會的便宜,不敢再貿然與全民健保、中年失業、教育改革等社會問題爭奪公共論壇的焦點。老人於是被社會邊緣化成為沒有聲息的大多數,也就是我們的行政部門和立法部門聯手以一個月幾千元就把老人議題的公領域買斷了。 

我懷疑當初決定全面發放老人津貼根本是政客取巧封住了老人的嘴巴,並箝制愚弄了社會看待老年生活的眼光。 

一直要到退休老教授留書自殺,我們才看到社會角色失落的老人被寂寞啃噬;直到愛滋老嫗絕食而終,我們才發現疾病歧視引致的疏離嚴重剝奪老人生存意志;也因為獨居老叟侵犯幼童與老人刺殺情敵的事件,我們才知道老人猶有情慾需求與犯罪能力;而直到失業者棄養老父、安養院老人被捆縛安置、政壇要人與繼母互控老父親處置家產不當,我們才驚奇的發現老人的安養問題無分貧富貴賤;甚至看見退職總統不斷出書詮解個人過往歷史,我們才發現老年人放下權力過程的痛苦掙扎……。這些看起來各自獨立的事件,其實深刻地反映了高齡社會裡老人身心安頓的複雜需求。 

社會變遷和敬老文化價值的失落,讓老人們一點一滴被支援系統拋棄,從活力健康的主流價值爭逐中退出,從人際關係的密網中掉落。然而,失去論述空間的老人問題加深了老人角色轉換過程中的失落焦慮,如果此時老人又缺乏承托精神心靈的安全平臺,後果就是自殘與殘他。 

我們的社會如果仍然僅以「人格特質」簡化回應老人異化的言行,或繼續以「年齡規範」評價老人行為,譬如:視自殺老人為「老孤僻」、性犯罪老人「老不修」、全面顛覆過去歷史的老人「老番癲」、不願交付權力的老人為「老賊」,這種普遍簡化老年問題的思考模式,將會阻礙社會對老年時代來臨的全面關注。如此,我們不止會失去公允對待老人的態度,還會錯失對自己老年生活的準備,未來的老人問題絕對會讓社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可是,呼籲政府權責單位、學者專家、大眾媒體更關心老人議題實在緩不濟急。但願每個老人與必然會老去的人更細膩看待老化過程的諸般挑戰,並學習面對之道--雖不必悲觀將「老化」視為一種疾病的可怕歷程,但至少不要樂觀以為橋到船頭自然會直。畢竟,社會如何看待老人與老人如何看待自己,二者會產生密切的互動作用。 

「親愛我已漸年老,白髮如霜銀光耀,可歎人生比朝露……」,我們正一起走在老去的路上,有準備的個人與社會步履可能仍會有些踉蹌,但至少不至於傾跌。 

(作者為屏東社區大學生死學學程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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