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16日12:06
Sohu文教
《少林足球》在香港的票房據說獲了全勝,4500萬的投資回收了3000萬。周星星眉眼之間都是笑,大宴賓客開了慶功會。看他報紙上作秀的照片,我總覺得他眉宇間始終不能脫了90年代下半葉開始的晦氣。星星難啊,為聲名所累,都北大的禮堂開壇設講了,總不能再滿嘴低俗的下三路笑話吧。為內心的求新求變的慾望所累,無裡頭的成功之後是重復的膩歪,他不願穿新鞋走老路,他要從蠶寶寶變成美麗的蝴蝶,所以他片子拍得越來越慢,腦子動得越來越狠,以至於白了少年頭。為香港不景氣的電影市場所累,當初的片子都是在你追我趕、互相激發、互相打拼的大躍進氣氛中出來的,觀眾瘋狂追捧,片商拿著錢到處湊人,而今是什麼世道?
我是第一時間弄到了周星星的《少林足球》盜版光碟,第一時間插在機子裡一睹為快,又在看完的第一時間心生惆悵,頗感不足。我覺得他已經把自己的才智全部動用了,技術也拚命地藉助了,但在好電影的核心元素上,他退了。
不管怎麼說,如果你不拿星星僅僅當一個搞笑高手的話,你要去品他夸張跳脫的身手背後埋著些什麼。從立意的深刻程度來說,它不如《喜劇之王》。雖然兩部片子講得都是小人物的上進史,但老片是以周自己發跡前的親身經歷為底本的,裡頭有些深刻到殘忍的東西,而新片完全向壁虛構,除了開始的一點感喟外,總體上它是一部典型的商業片,娛樂性大過了藝術性,沒有擊中人心催人共鳴的穿透力,也沒有任何國際獲獎或流傳後世的可能性。
《喜劇之王》的前半部是我見到的周星星的最好的片子,無厘頭的細節和對白仍在,影院裡笑聲揚揚,難得它描繪出了一個不得志的小演員胸藏凌雲志鑽營總無門的辛酸,那裡面肯定包含了周自己當年不曾出道時的煉獄經歷,小屋的簡易單人床和破書一冊《演員的修養》成了最經典的道具。我記住了他在鋸刀之下取便當的怯怯的眼神,記住了「如果你一定要叫我跑龍套的,請不要在前面加一個死字」,記住了他試戲時就飛六直下的鼻涕,這是怎樣到位的夸張啊,這是怎樣傳神的譏刺啊。當然它的愛情戲有些隨意和爛煽情,而且虎頭蛇尾了點,但這片子最好地把表面的嬉笑和內蘊的精深結合在了一起,它告訴人們周星星絕對不是曾志偉的檔次,他是要和卓別林之輩比肩而立的。
可這次的《少林足球》的主體就是在演繹「足球加武功」有沒有搞頭?答案是有!驚天動地的特技和已經模式化的搞笑方式作出了回答。周鼓勵醜女趙薇的技法也實在有點爛,不過就是「你是最好的,做回你自己」這樣瓊瑤阿姨用了千遍的少男少女的俗招。隻有趙薇扮成「鬼」慶祝少林隊勝利時,兩人的對白有點味兒,趙傻忽忽地問「我們這算不算愛情啊?」周不著調地答「不算吧,哈哈」。趙乃黯然傷情,周乃若有所思。這才有點星式的不經意間讓人有所感悟的風格。這樣的火花太少了,從這種意義上來說,這部片子是個倒退而不是前進。
一部好的電影一定是插著想像的天使之翅的。從想像力來說,《少林足球》不如《大內密探00發》。在〈大內〉一片裡,我們看到了〈陸小鳳〉經典段落「月圓之夜那一戰」的搞笑版,黃一飛(新片裡的鐵頭)等人把古龍的香餑餑們弄成了形容委瑣的醜八怪,「誰說大俠就一定要英俊瀟灑」是導彈般的直指人心的一問。我們看到了機關槍----00發口含鋼珠的凌空掃射,看到了直升機----00發手舞鐵棒「答答答」地飛向月亮,最絕的是看到了現實中的一次頒獎的戲仿-----周星星多年貴為票房靈藥卻始終不得主流評獎的認同,他通過自己的導演棒出了口氣,無奈的阿發問道:畏,那些俗人不理解我也就是了,老婆你不會也不識貨吧?從中我們知道了周星星的每一次可笑穿幫都有著對現實的控訴和解構,他從來不佯裝深刻但他有著一針見血的直覺。什麼是天才,這就是天才!
而《少林足球》,別看電腦特技已把足球比賽點化到了神呼其伎的地步,但那隻是電腦的功勞,那些基本的創意,動作的設計,怎麼看都像從日本的動畫片《足球小子》裡照搬過來的,甚至連跑步的姿勢都像,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是真人,一個是畫人。太極拳用來守門,大力金剛腿用來射門,對於如飢似渴的星迷來說,這點創意顯然不夠吧?當然,機車修理工的扳手,天臺上飄拂的睡衣,大兵瑞恩的鋼盔,古利特的小鬍子還算不錯的創意。隻是,我們對星爺的期待是猶如等待聖跡般虔誠的,他卻如劇中的吳孟達般不耐煩地說著「差不多拉,差不多拉",就脫下戲裝算交差了。
從經典臺詞上來說,它最不能比的當然是《大話西遊》,影視片裡最醜的美候王留下了最多的精彩對話,成了年輕人的密電碼,同心圓,這一兩年來,它被網絡一族剽竊盜用拿來主義牽強附會望文生義生搬硬套了多少次,沒有人能記得清,會不會大話的臺詞已成了兩代人的分水嶺。周星星以此口口相傳,成為年輕人的電影沙皇。
可這部《少林足球》留下了什麼呢?也許是我對周已經太熟悉,他的每一句要奇峰突起的臺詞都給我準確預見,至少也是似曾相識的感覺,比如什麼「我的表面工作是收垃圾的,但我實際上是做研究工作的」「大家都是武林中人,給個面子好不好?」「我是一個修理工,我身上帶一把扳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完全是常規的周式聲口,沒有驚喜,沒有靈光,沒有智力急轉彎,沒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就沒了肅然起敬,拍案叫絕。連看了兩遍,我隻記住了「瘸,我是瘸,你有的瘸嗎?」、「我一秒鐘幾十萬的進項,我跟你們去吃雜碎面?」顯然,它不可能再度引領流行語的風潮。
要說真正的優點,這片子故事講得特別絲絲入扣,沒有閑筆,每出一招都和后頭呼應,特別的渾然一體,如同金字塔一樣,兩層磚的接縫處你連個刀片都插不進去。它的製作確實精良,特技就不用說了,這是本片最大的賣點了,我雖然不懂電腦三維製作,但我看著確實舒服。這部片子從籌拍到後期完成經歷了兩年多的時間,可說是磨出來的戲,可是慢工出的是細活,未必是好活。
技術勝了,藝術敗了。少林足球在星爺的影庫裡至少要排到〈大話〉,〈喜劇〉,〈食神〉,〈00漆〉,〈00發〉等片子之後,他這次的嘗試又失敗了。在我的心目中,不穿西服,不打領帶,衣衫襤褸,目光落拓的星星是形而下的天才,他不該就此說拜拜的。不過,他的導演才華也就這樣了,他已經無力一個人沖破多重的困境,他的編導演上的嫻熟弓馬已成了他的所知瘴,他的地域化風格成了出走好賴物的致命傷,低迷的市場又使他不能有太大的閃失,他太難了。他如果不能遇到好的編劇、好的導演的話,他的藝術創作生涯可以結束了,如果連投資人也遇不到的話,他的演員生涯(養家餬口層面上的)也懸了。 |